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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创】Dear Matillda

亲爱的玛蒂尔达:
自打上次给你写信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。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请假,每天都只能呆在学校里受罪。上周五换上了便装,带上围巾和帽子,正要打开后门的锁溜出去时,小学部的老师抓到了我。我站在那里,巨大的书包(里面装着那大得可笑的校服)靠在我大腿边。有一瞬间我以为它是个小孩子,抱着我的腿,然后我发现发抖的是我。书包的肩带好像嵌进了我的骨头里,整个右臂都快失去了知觉。我只见过她一次,在餐厅,她和其他老师坐在一起吃三明治。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戴着那可笑的耳环,我是根本想不起来的。但她的头骨前后都有眼睛,一眼就咬定我是高中部的,甚至说出了我的姓——这就是我一直想去公立学校的原因。公立学校的人那么多,谁会认识你呢?我不过是个个子矮小的黑发姑娘,皮肤苍白,带着雀斑,眉毛被刘海盖着。她的脾气很糟糕,在冷风里不断地对我训话。我当时就在想,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朋友呢?也许——也许那些坐在她身旁的人根本和她不熟。她只不过是个局外人,像我一样。但孤独的同时她又绝望着,所以她才会坐在哪些人旁边,试着插进话题中去。有什么意义呢?她的双手在发抖,但她以为是桌子在抖;她口干舌燥,所以才会不停地喝水;那些单词在她的嗓子里积压着,像个肿瘤,或者炸弹;那些俏皮话,她也会说,她也很酷,可她想不起来……肿瘤一点点地膨胀,和她的脑袋一样大,在她体内炸裂——然后她绝望地端着托盘离开了。
“……回去上课吧。”
“你真可悲。”我小声说。
她好像听见了,好像又没听见,毕竟快下雨了:“你说什么?”
“什么都没说。”
“回去吧,该点名了。”
于是我回去了。我先去厕所把校服换了下来。厕所在自习室旁边,是个单独的小屋子。我坐在地上,把身上的衣服脱下,扔在地上。那些衣服像是一个被撕成碎片的人,一个孤独的姑娘,躺在地上呻吟。我踮起脚,伸长脖子,镜子的下缘刚刚到我的肚脐。对面的女孩一只手撑着洗手池,一手搭在另一只左臂上。她苍白而瘦弱,像只几天没吃饭的白色蠕虫。她那绿色的眼睛直视着我,一点点的剖析着我,从头到肚脐。那双眼睛令我恐惧,于是我坐在地上,把校服从包里掏出来。白衬衫,黑色的丝袜,配色反人类的领带的裙子——这一切都令我恐惧着。我将自己罩在深蓝色的巨大的外套中,羸弱的灵魂蜷起双腿,躲在黑暗中。
你大概已经猜到了结局,我踩着铃声回到了教室,点名,到二楼上课,然后回到这个教室,然后回家。
我把日历抄在一个本子里,过完了一天就在那个日期上画一个X。离下一次放假还有十天,离学期结束还有62天,离我学生时代的结束还有62天。
亲爱的玛蒂尔达,我多想像你一样,风风光光地考进大学,毕业前就找到工作,可是我脑子不好使,五门课到现在只在上着两门,其余的三门摸底考成绩出来了以后就退出了。我还记得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时,她脸上的表情。有那么一瞬间我又开始发抖了,这次不光是双手,还有双脚,全身……每一处属于我的地方都在跟着我发抖。然后我停下了。她看着我,那双绿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,瓶颈得像死水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我以为你会骂我。”
“有什么用呢?”她示意我坐下。
我抖得更厉害了,声音、眼神,指尖冷得像十块冰,嘴上的死皮被我用牙齿撕扯下来,好像流了点儿血。
“你这样连大专都上不了,你未来怎么办呢?”
“老师说我可以去工作。”
“餐馆服务生?还是商场的销售员?现在连收银员都要面试了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干什么。”
“很多像你这样的女孩子都会去找已经有工作的男人结婚生孩子,每生一个都会给补贴。”
“你也是这样的么?把自己当成生育工具?我又不喜欢男的。”
“对,可惜我不会教育孩子。”
她说的没错,我,我哥哥,还有弟弟都是这么来的,都是她失败教育的产物。哥哥体格健壮,去参了军,那我能干什么?
我也不知道。
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,只知道当时我的手指像是被冻在了冰块里,冷得快失去了知觉,比现在还冷。
比现在还冷。
亲爱的玛蒂尔达,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,在冷风里瑟瑟发抖。
你猜的没错,我又忘带钥匙了。爸妈这周末去爱丁堡探望哥哥了,弟弟参加了爱丁堡大公爵银奖,今天一早就做着校车到高地那边露营去了。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我多希望爸妈能像那些动画片或者电视剧人物一样,把备用钥匙放在花园的石头底下或者摆在外面的花盆里头,这样我就能轻易地把石头掀开,打开家门了。可惜他们没有,他们只是一对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夫妻,躺在床上背对着彼此,冷得像块石头。
我听说流浪汉们在冬天都会想一些温暖的东西,比如说刚烤出来的派、暖气、浴盆里的热水……可能这些对我不管用,毕竟我不是个流浪汉,只不过是个有家进不去的小姑娘罢了。
亲爱的玛蒂尔达,如果你在这里,你一定会坐在我旁边,将我紧紧抱住——可是你没有,毕竟你是个只存在于我的日记中的一个名字,幼年时的幻想。一年前我翻到小时候的日记本时我看到了你的名字,玛蒂尔达,M-A-T-I-L-L-D-A,多么美丽的名字——无论我如何一边一边地默念,都无法将你看清。
第十五页有我给你画的肖像,暗金色的长发,卷得像泡面一样。你常常把它辫成三股麻花辫,搭在你的右肩。你高挑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常常穿着黑色的无袖上衣,外面是浅蓝色的衬衫。你聪明,不像我,考上了大学。
可是你不在这里,我孤身一人,坐在门前的台阶上。对面的房子是空的,蓝色的牌子插在门口,三个月了还没有人愿意住进去。它和我一样孤独。我看着它的窗户,就像它的眼睛,黑洞洞的,反射着路灯的光。
亲爱的玛蒂尔达,我现在正躺在车库屋顶,踩着垃圾桶爬上去的。在那里我能看到深蓝色的夜空,星星点缀在上面。我在回想我的一生,十八年。我发现在这漫长的十八年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。我的未来可能也是一样的。未来是即将成为过去的现在。我记得升入中学时我也曾这样回想过,我问自己,亲爱的佐伊,漫长的十二年里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么?佐伊说,过去没有,但将来可能就有了。
我真想回到过去,给她道歉。
亲爱的玛蒂尔达,我现在有些困了。巨大的校服外套里积攒的温暖让我昏昏欲睡。现在我要暂时停笔,盖上围巾,睡个好叫了。
为我第一个在屋顶上度过的夜晚干杯。
佐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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