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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祖咒诅】夜间独白

*祖咒诅本《雨雪交加》稿子解禁

二十五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独自坐在电脑前,像个老头子那样一边抽烟一边回忆人生。屏幕上什么都没有,空荡荡是,是ios默认银河壁纸。我当时没穿上衣,只穿了一条短裤,从衣柜的镜子里我能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,瘦削而扭曲,边缘线条歪歪扭扭,活像幼儿园小孩的画作。当我扭头,继续对着屏幕的时候,余光瞄到了在镜子表面一闪而过的,肩胛骨上的纹身。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几乎忘记了这个纹身的存在。于是我一手拿着手机,背对着镜子,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它。

伊万……伊万.布拉金斯基……

这个名字似曾相识。那感觉就像平安夜的一杯热巧克力,温暖而熟悉,同时带着一股寒风,冷气由着血管爬满全身,将我推出屋子,跌进外面的大雪中。

我再度坐回桌子前,披上了一件外套,光裸的大腿表面依然是冰冷的。两只手指伸进烟盒,却一根烟都没找到。小小的纸盒已经空了,旁边的垃圾桶里全是熄灭了的烟头。我记得很清楚,下班回来的时候烟盒里还剩下一半烟——刚好一半,铺了一层。家里没有烟了,对于抽烟的渴望腐蚀着我的骨头。附近没有便利店,商店都关门了。我无法入睡,没有烟我就无法运作。如果那些报纸和电视节目说的是真的,那么我的肺现在恐怕就像一个巨大的破败的棉絮,肺叶抽搐着,勉强运作着。我是机器,我无法入睡,我的双眼一直睁开着。

痛苦反倒让我的头脑清醒。我躺在床上,在接触柔软的床面的一瞬间,全身都开始抽搐。四肢,内脏,大脑,仅仅是双眼,依然睁大着,盯着墙角的暖气片。

伊万,伊万,伊万。

在我的意识即将脱离身体的时候,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了脑海中,将我拉回了这具在床上抽搐的身体,关于他的回忆也一点点浮现了上来。

第一个场景是我大学时住的出租屋。上大学的那一年我家刚好破产了,几乎所有的钱都被套进了那时并不景气的能源市场里。如果在英格兰上学,即使是本地学生,一年的学费也要九千英镑。九千英镑不能算多,但的确是个巨大的负担。我的作息就是在那时混乱的。白天我在学校强打精神地听课,中午在商店里买一个三明治,然后坐在自习室按照计划赶课题,下午回公寓休息一小时就要跑到商店打工。大学生工资不高,一个小时最多也就是九英镑。当时我租的公寓位于旧城区。在那儿住的不是老人就是穷人,而我恰好就是后者。一个月的房租要三百英镑,已经是相当便宜的要价了。

公寓很小,也很旧,屋顶的日光灯下面全都是灰尘,房间总是昏暗的,有时没了自然光的帮助,连找东西都不太可能。而我就在那儿住了三年,从入学一直到毕业。伊万是第一个被我主动邀请来的。他有些拘束,在我去烧水泡茶的时候一直站在门厅里。如果不是我让他直接进屋子,他恐怕要一直站在那儿了。

公寓没有沙发,只有桌子前的一把椅子,毕竟你怎么指望一个只有两间屋子的小公寓塞下一个沙发呢?我们就并肩坐在床边,手里端着刚泡好的奶茶。首先开口的是我,具体是什么我记不清了,但说着说着就滚到了床上,用肢体继续“说”。

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,伊万来的时候我还是没买沙发,尽管家里经济条件已经好了很多,可我还是懒得搬家,懒得找房子。我要毕业了,再改善生活环境就没什么意义了。第二次他倒没那么拘束了,自觉地坐在了床上。我没给他泡茶,他就从怀里掏出了酒壶,当着我的面开始喝。我嘲笑他说:“在大白天醉得不省人事?真有你的风采。”

他指了指我桌子上的烟:“我记得你昨天新买了,今天就只剩下两根了?”

和上一次一样,故事的结局我们开始用肢体交流。接吻时他皱起的眉头实在表达对我抽烟的不满,而我将他酒瓶“不小心”扔进垃圾桶的动作则告诉他他只是个一事无成的酒鬼而已。

那之后的事我就忘了,只记得慢慢升上天花板的烟雾,烟灰缸里黑色的灰烬。至于伊万,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离开的。

如果非要给我和伊万的关系定位,我是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的。这听上去很荒谬,但事实的确如此。毕竟我们不是情侣,床上合作伙伴又太低估这段感情,所以四年后的今天,当我一个人呆在家里过生日,四肢在床上瘫软着的时候,我依然无法思考出一个准确的词汇。我们是特殊的,超出了常人理解范围,所以才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词。这同时也意味着,我们的未来无法预料的。

一切都始于我的十九岁生日。那时还会有人愿意在生日那天陪我去酒吧喝酒。三个年轻男孩,两个年轻姑娘。三个人混在人群里,跟着刺耳的音乐一起起舞,舞姿因为酒精的麻痹而扭曲。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去,跟其中一位姑娘呆在桌子后,评判酒吧里的每一个人。当每一个人都收到了刻薄的评论的时候,我们才注意到伊万。他坐在角落里,如果不是那头白金色的短发,他整个人就彻底融入黑暗了。

“那不是布拉金斯基么?“艾米莉说。

我伸长脖子,冲着她指的方向看去:“你说那个俄罗斯人?“

“对啊,我打赌他恐同,俄罗斯人都这样。“

“那可不一定,你是美国人,却不喜欢小甜甜布莱尼。“

“他是真的,你可以去他的推特上看看,他反对过美国同性恋法案。“艾米莉打了个嗝:“恐同即深柜,你试试勾引他?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你回家。”

他真的跟我回去了。我猜那大概是酒精在作弄。第二天早上我比他醒地早。接着阳光我打量着他熟睡的样子。他那白金色的头发是天然的,没有人工烫染的痕迹。因为酒精的原因,他的鼻头有些发红,阳光跃过他那高挺的鼻梁,投下了阴影。他的睫毛则又长又浓,随着眼皮轻轻颤动。嘴唇则很薄,紧闭着,上面有翘起的死皮。我吻上了他的下唇,干冷而苦涩,带着淡淡的酒味。比起喝酒我更喜欢抽烟,虽然现在已经戒了,但依然将抽烟当作一件乐事。意外的是我并不反感他嘴唇上的酒味,相反,却心生好感。那酒味和任何易拉罐,玻璃瓶与高脚杯里的就都不一样。它是苦的,却是醇美的,仿佛要将我拽进去一般。

正在这时他醒了,我赶紧离开了他的嘴唇,尴尬地对他道早安。

“早上好啊。“我说。

他坐起来,挠着后脑勺,“我记得,你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给人泡茶喝?“

“这就是你第一句话?“

“床……天哪,我们真的发生关系了?“

“你可以开放一些,做爱了,是的我们做爱了。“

他的反应就像个初入社会的小男孩,这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
出人意料的是,他并没有甩我一巴掌,带上衣服夺门而逃。相反地,我们平静地坐在地上吃早餐,然后他回了自己的公寓,我则接到了艾米莉的电话。

“他怎样?“

“你说得对,他就是个深柜。“

没过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。身边都人都在反对。他们告诉我,伊万是个酒鬼,还是发表过恐同言论,而且又是个俄罗斯来的留学生,这一段感情肯定不会有好结局的。而我仅仅是抱着玩的心态。第二次上床的时候我们去了旅馆。他问我:“他们告诉我你吸过毒。“

“如果你把大麻那种玩意儿也归类为毒品的话,是的,我吸过。“

“哦。“

“我以为你会很惊讶。“

“没什么可惊讶地。“

我正是喜欢他这点。他对与自己无关的事都不会计较。有人说这是自私,我则称之为难得的自制力,毕竟喜欢干涉别人生活的无聊的人太多了,伊万的漠不关心反倒成了一种魅力。

我相信他那边也一定有不少人在阻止我们的恋情。他们会说:“他吸过毒,说不定还会把你拉下去。“我们两个,一个是酒鬼,一个吸毒,还是个烟鬼,我们在一起一定会互相拖累——至少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——但现在我们依然选择了在一起。我想这并不是爱在驱使,而是一种微妙的叛逆心理。我们不过都想看看那些人失望的表情罢了。

自从他告诉我他不在乎我吸过大麻,我就又开始抽烟了。他的话语就像似乎许可证,让我抛下了所有自律,再度与尼古丁相拥。伊万讨厌香烟的味道,却慢慢适应了。但如果要他陪我站在外面抽烟,他一定会戴上防毒面具。又一次我拿着燃到一半的烟头,塞进正躺在床上看球赛的他的嘴里。球进了,他欢呼了一生,烟头掉进了他嘴里,烫到了他的舌头。他将烟头吐在床头柜,冲我大喊:“你他妈的在做什么?”

“那是大麻,我现在开始贩毒了,你是我第一个顾客。“

“去你妈的,猫尿喝多了。“

那天的球赛是英格兰和俄罗斯。我对球赛不感兴趣,只知道俄罗斯球迷打退了英格兰球迷。

我自知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。青少年时代我也曾有过一两个男友,到最后我总是厌倦的那个。爱情是化学反应,这句话太对了。最开始两个人像反应物,在一定的条件下碰撞之后开始爆炸(变色,沉淀,这取决于是什么样的感情)。催化物使人盲目,但人与人之间的催化剂是会被消耗光的。一旦药力过去,最美的成了最丑的,鲜花开始枯萎,容颜也开始丑恶不堪,不管多么善良的嘴脸都成了挂在脸上的腐烂的肉。争吵与分歧,反应物耗光了,反应结束了,又经过了一系列操作,两个人从此分道扬镳——这就是我前几次恋情的总结。

伊万却又不太一样。前几次无非是抱着玩乐的心态,想抓住短暂的年轻时代,而伊万则是纯粹的叛逆心理。就好像我们全裸着站在舞台上,燃烧着的大麻烟,喝了一半的伏特加。两人做作地摆出造型,故意给下面的观众看。观众们尖叫着,哀嚎着,四散奔逃,而迷幻之中的表演者继续空洞地表演着,张狂地笑着——空洞而虚伪。我不知道伊万怎么想的,也许他要更加认真一些。但单方向的感情是没有结果的,这谁都知道。

预言成真了,两年后我们终于厌倦了彼此。我们坐在沙发两头,带着自己对化学物质病态般的痴迷。我开始戒烟了,伊万也在戒酒。酒精与尼古丁是催化剂,没了催化剂什么都不会发生。我们也是如此,什么都没有发生,只是用沉默来回应对方沉默的问话。第二天我睡着了,伊万走了。走的时候他留下了一张纸条:“到头了。”

我欣赏他的自知之明,给我省去了大半酝酿台词的时间。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,和平分手,谁也不纠缠谁。但我记得那天我又开始抽烟了,抽的更狠了,原因不明。

以上画面在我大脑里飞快闪过,接触到床单的一瞬间突然消失,像梦境一般。我的大脑无法运作了,已经分不清梦和现实了。天花板上的一小块屋子慢慢地模糊,黑色覆盖了整片视野。

分手之后他又来了,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。我不明白为什么,他自己也不明白。有一段时间我以为那是个梦,在我半梦半醒之间出现的梦。没有布拉金斯基,没有性爱,我只是做了春梦。这个解释在我看来比现实好受得多。但打扫卫生的时候我在床底下翻到了他的酒瓶。他身上常常揣着那个小酒瓶,很少离过手。而那天他忘了,我又在床底下发现了。这仿佛是个青少年解谜游戏,线索与证据都有,却找不到题干。酒瓶我还留着,只是里面是空的了,放在书架上,落了一层灰。

伊万是突然消失的。他走得悄无声息。直到毕业,我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背影,才被告知他已经走了,有一段时间了。那段时间我也在忙,什么都不知道。回家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,突然想起了落灰的酒瓶。

就在那时我开始喝酒了。烟越抽越狠,酒量越来越大。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压抑感在折磨着我。去旅行时我躺在浴缸里。模仿电影里那些自杀者的样子,把枪放进嘴里,开枪。什么都没发生,我还在那儿,浴缸上没有红色的痕迹,也没有人听到枪声,冲上楼,抱着我的尸体流泪。只有我自己,坐在浴缸里看着窗外的夕阳。

后来伊万怎样了呢?我从未听到过准确的消息。他不再登陆任何的社交账号,也没有联系过任何人。听说他回俄罗斯了,因为酗酒被抓,但这都是风言风语,不能相信。

如果要说,伊万他本身就是个难以捉摸的矛盾体。他的恐同来源于家庭。我记得很清楚,他曾引用过他母亲的一句话:“原来还有女同性恋这种东西?”家庭教育决定了一个人的基础,除非这个人足够叛逆,足够独立,能够摆脱整体大环境,甘愿被家人孤立。伊万不是这种人,他虽然看起来高大壮实,却是个很懦弱的人。他总是苦于没有朋友,一方面喜欢掌控对方的生活,另一方面又想融进人群。他那与生俱来的寒气让人难以接近,除了窗台上的一颗向日葵。他带着传统而愚昧的思想,一头扎进了另一个文化群体。也许他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,但却一味逃避。他的本质是不会变的,不管是回了俄罗斯还是继续留在这里。

计算机屏幕还亮着,我挣扎着起床去关机。一个小小的文件引起了我的注意:“布拉金斯基”。点开,里面只有一张照片,甜美的俄罗斯姑娘挽着伊万的手,穿着白色的婚纱。而伊万穿着西装,难得地把最上面的扣子系好了,底下一行小字。

“伊万.布拉金斯基和安娜.xxxxxxxxx”

那些字是模糊的,根本读不清楚。

就像我在前文说的,我常常分不清梦和现实。我踩在了转椅的椅腿摔在柔软的床单上,而我还躺在哪里,抽搐着,为了尼古丁,为了精神的解脱。

生命是漫长的折磨,一切新鲜感褪色后都是难以忍受地无趣与枯燥。而在这折磨之后是空无一物的虚无。于是我拿上枪,坐在浴缸里,学那些电影主角一样将枪口放在嘴里,按下扳机……

成功了。红色的血液溅在后面的墙壁,伊万听到枪声从楼下跑过来,捧起了我的尸体。他还穿着结婚时的西装,正经的可笑。他开始大哭,宽阔的双肩和我的双手一起抽搐。

我只是还在做梦,全身都在渴望着一点点尼古丁的滋养。伊万依然杳无音讯,我还活着,窗外马上要天命。我坐会电脑桌前,头趴在胳膊上,昏睡了过去。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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